“……”
李雪双腿盘坐，煞有介事地摆出一个造型，眼睛半闭半睁，腰背挺得笔直，老僧入定。如果不是她身上那件精神病号的蓝白服，这一幕确实还有点隐世高人的意思。面前围了一圈人，她却视若无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更绝的是，就连人类无法避开的一些生理反应——比如膝跳反射，都跟着停了。若不是用强光刺激瞳孔，还能观察到瞳孔的收缩，叶观武不禁要怀疑她到底是疯了，还是死了。
“你们来的够早啊……自从前两天遭了贼，我们把她转移到更安全的治疗场所里，对她的精神状态好像也有改。简单介绍一下剧情，原本的设定里，她是要被一个组织拉去当‘人柱’的，我也没问出人柱是什么玩意儿，总之，她的幻想非常猎奇，可能是个什么很重口味的祭品。但是因为长子的干涉，让她从祭品名单里逃了出来。”
应东来打了个哈欠，俨然还没睡醒，十分用力地眨眨眼，挤出点眼泪来，“正巧，你们赶上了。她练了个什么心法，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在这儿打坐，谁跟她说话都不好使。”
“老周啊，我也不知道你要怎么搞，既然是上头的要求，能配合的我一定配合……”应东来看了一眼跟在周正义身后，那几个奇装异服的怪人，也不多问，只是说道，“别把病人给我看坏了。”
“放心。”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应东来点点头，推门出去了。
“好了，caster，外人都离开了，你尽情发挥吧。”周正义冲他微微颔首，“剩下的人……”
“我留这儿也没什么用，起太早了，出去清醒清醒。”亚瑟也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你们要看就看吧……对了，外面的走廊能抽烟不？”
“原则上不禁止，不过最好不要。”周正义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虽然你是从者，但我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烟酒伤身。烟伤肺，酒伤肝，更何况你们那年代的烟酒，做工程序尚不完善，对身体的上伤害更大。我听小叶子说，你在家里几乎不喝水？”
“哈哈哈哈……瞧伱说的，我还嫌这年头的烟酒都软绵绵的，一点劲都没有呢！”
等这两号虎背熊腰的并肩走出去，病房一下子空旷了不少。治疗李雪是叶观武的主意，除了caster，其他人压根帮不上忙，这会儿时候又早，自然也就没来。唯一一个例外，反而是昨天才见过一面的lancer——此时此刻，她以一个笔挺的站姿立在叶观武身边，双手倒背，无言站立，却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昨晚才是初次见面，有些匆忙，叶观武只知道她应该是个外国人，还没仔细看过她。今天机会来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便扭头过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皮肤好似飘飘落雪一般，柔软雪白。一头盘起的金色秀发，上衬着一顶宝石镶成的华丽王冠，瞳孔是清冷的碧绿色，仿佛将仙女湖整个倒映在眸子里。无需怎样妆扮，面庞便已经如洋娃娃一般精致。
真正令他感觉到反差的，是那娇小身材中，所迸发出的强大气场。
她好像没有注意到叶观武的目光，一双翠色眸子睁得老大，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caster身上。
“怎么了，阿尔托莉雅？为何一直盯着我看？”约书亚一面轻轻抚过李雪的额头，微微侧目，一边微笑着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似乎能瞬间看破每个人的真名，这一点，叶观武早就领教过了（约书亚曾经指出喜兵卫的真名是真田昌幸），并不觉得惊奇。
“？？”
翠色眸子猛地一缩，但很快便冷静下来。在上一次圣杯战争中，阿尔托莉雅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并不新鲜。有可能是他作为魔术师，拥有相当强悍的【未来视】，亦或是什么专门读真名的宝具，圣杯战争嘛，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发生点什么都有可能。
“不，我只是在想……你……您……到底要怎么让一个疯掉的人复原呢？”阿尔托莉雅换上了越发尊敬的口吻，“心灵不比肉身，一旦受了创伤，可是很难修复的。”
约书亚就是这样的性格，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一般，人家问了，他便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宝具【奇迹之手】，可以让我触摸到的一切事物，自然而然地引发‘奇迹’。说是宝具，其实……不过是我的手掌而已。”
“还而已……”叶观武眯起眼睛，吐槽道，“谦虚得太过，可就让人讨厌了。”
“哈哈哈哈，少年，你误会了。”约书亚摇了摇头，“所谓奇迹，可不是那么便利的东西。世界上有些事，即便发生奇迹，也是无法挽回的。”
说罢，他将手从李雪额头上挪开，耸耸肩，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见他如此，叶观武的一颗心，瞬间便掉到了谷底。
“再试试呗？”他不死心地说道，“你才摸了一下而已，再多试两次，没准就行了呢。”
“奇迹可不是那么廉价的东西啊。”约书亚叹了口气，“一次不行，就不必再试了。而且……”
“而且？”
“这个人。”约书亚指了指李雪的额头，“她不在此处，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留在此地的，只是一个空壳，就像秋蝉褪去的壳一样，扒拉在树枝上，徒有一个空空的躯壳。”
这句话让叶观武如遭雷击，嘴巴略微张开，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他总觉得，就这短短几天，前边十几年铸造出的世界观，正以一个飞快的速度崩塌。约书亚这句话，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不在此地，是个空壳，等于是……人家其实没疯，是真的穿越了？留在这儿的肉身之所以看着发疯，只是在“那个世界”的所见所闻，以某种残余的形式投射过来，才让她看上去恍若疯癫？
“世界比你想象得大，少年。”约书亚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笑道，“我有一种预感。在了却此世的一切烦忧后，你终究会踏上前往异世界的旅程。当然了，那会是在很久很久之后。当你无法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点，找到自己的位置；当你厌倦了宇宙中最瑰丽的星云，奇美无比的美景，当你心中最厚一点人性，也被消磨殆尽。”
“因为……”
他也没有要和阿尔托莉雅说些什么的意思，转身，擦肩而过的刹那，吐出这样一句话。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人类的罪孽，都是如此深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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