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迦淡淡地挪开,扫一眼她的店子,收拾得干净整齐,衣服不高档,却也不俗气。
“生意好吗?”她随口问。
“换季,买衣服的多。”
“好样的。”程迦点了点头。
阿槐想想,小跑去里间,没一会儿端了杯热牛奶出来,程迦盯着看了一秒钟,举目看她。
阿槐轻声说:“就这么抽烟不好。要不,我给你做早饭吃?”
程迦没答,忽问:“你知道他喜欢吃红烧牛尾吗?”
阿槐抿抿唇,“我以前问过四哥。”
“你给他做过?”
“嗯。”
“他说好吃吗?”
“……嗯。”
程迦好似陷入某种回忆之中,那天,她该给他做顿饭。他在她家的那天,但她不会,也没来得及学。
烟头明灭,她终究回神,换了阿槐熟悉的淡漠面孔,问:“黑狐说了些什么?”彭野和何峥那通电话,她只听了个大概,没有细节。
阿槐小声说:“野哥还有四哥交代不能讲给别人听。”
程迦冷定地看她,“我不是别人。”
阿槐咬唇片刻还是讲了,无非是黑狐和他有多大仇恨,收尾时说:“黑狐说,谁杀了他,给三万……”
她声音越来越小,因面前女人苍白的面孔凝住,冷气越来越重。
“三万——”程迦忽然笑了笑,说,“三万。”
她一边笑,一边把手里的烟蒂摁进烟灰缸。阿槐心惊胆战,眼瞅着她能把玻璃摁碎了。
“凭什么?!”
阿槐脊背发怵,好一会儿了,她的手渐松,表情也恢复冷漠,摸出烟盒再抽出一支点燃,低声说:“以前不珍惜,到跟前了才觉着,命比什么都重要。”
阿槐心恸,上前一步,“那就劝他走啊。你劝他肯定听。”
“他生,而有所求。”程迦声音不大,“丢了责任和使命,他就不是彭野。”
阿槐也冷静下来,“对的。二哥的命摆在那儿。”
程迦抬眼,“二哥?”
“那时野哥才二十几岁,黑狐朝他开枪,是二哥去挡的……”
程迦若有所思,忽而淡淡一笑,“一直就是个有情有义的。”
话没落,突然听到外边一声喊:“程迦!”
程迦一愣,和阿槐对视,竟有些茫然。
那喊声从远方袭来,穿透昏暗无人的街道,势如破竹,带着惶恼,又一声:“程迦!”
程迦从迷惑中惊醒,眼睛清亮,大步走去哗地拉开卷闸门,孩子一样明亮地回应:“哎!”
沉睡的街道被吵醒,黑暗的窗子三三两两开了灯。
程迦看见远方跑来的彭野,大喊:“我在这儿!”
她回头看阿槐,整张脸像她身后被点亮光芒的窗子,水眸如星,说:“我走了。”
阿槐微笑地点头。
程迦往前一步又回头,“有时候我觉得,就算明天他不在了,上天也待我太温柔。”
她转头朝向彭野,阿槐怔愣许久,她并不理解程迦的话,可连她也心动。因为那一瞬,她在程迦眼底看见了无畏和守护。她没想过女人也可以成为男人的守护者。
原来,因被爱而爱,因被守护而守护。
彭野迎面奔跑到她跟前站定,微喘着气,黑色的眼睛盯着她,像要把她看穿,他人已平静,说:“我醒来时发现你不见了。”
程迦说:“我带了手机。”
彭野一愣,道:“一时没想到。”
她盯着他看一会儿,忽然抬手抚摸他高挺的眉弓,说:“跑出汗了。”
他笑笑,“权当晨跑。”说完朝她伸手。
她把手交过去,问:“那散步回去。”
“嗯。”他握紧她,往回走,说,“程迦。”
“嗯?”
“我暂时没钱买戒指了。”
“我知道。”
“我必须得解决黑狐。”
“我知道。”
“你再等等。”
三句话,程迦听出了端倪。她微微抿唇,并没有把这些话拿上台面讲。
她说:“我知道。”
说完了,她却又冷淡地嘲讽他:“你倒是敢说。”
彭野看她一眼,笑笑,“你在上海会遇到很多男人,他们能给你很多东西,你会发现我能给的比有些人少。但他们能给的,都是你已经拥有的。我能给的却是你不可或缺的。你不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你也别想脱手。”
程迦斜眼瞧他一下,半刻,还是说:“不少了。”
你给了一个世界,给了你的所有。
彭野低头看她,“像梦话。”
程迦说:“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走到路上,程迦瞧出他神色微微严肃。她想起昨晚的争执,想起他刚才的“等等我”,她知道他在做抉择,便说:“彭野。”
“嗯?”他在想心事,往前走着。
“《孙子兵法》里有一句话,”程迦说,这话叫彭野扭头看她,“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彭野接过。
两人相视。他愣了一愣,又释然笑了。
日出未到,天色渐明。某一刻,路灯熄灭。
在暧昧的晨曦里,两人回到住处。
因为得赶路,大伙儿都早起了,迅速收拾了东西出门。
石头照例去集市上买菜,与人讨价还价。
早市上的人三三两两。
过会儿要见麦朵,尼玛紧张得很,手里握着个小纸包,捏了又松,松了又捏,纸张皱巴巴的。
程迦吸着烟,淡淡皱着眉提醒:“那纸都快给你揉碎了。”
尼玛赶紧换只手,在衣服上搓搓手心的汗。
路过一个卖牛角梳的摊子,尼玛停住脚步,回头问程迦:“姐,好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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