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伊澜签上通灵契约之后，一弦就很难再睡过一个无梦的好觉。
每晚他都会梦到自己在昏暗无光的海洋中漂流。
无尽的回响在或近或远的方向向他发出邀请。
他懵懵懂懂，随波逐流。
有时死于不知名的血盆大口，有时被海底的浓烟呛得无法呼吸。
此间种种，都成了他失眠的诱因。
与此同时，与失眠相伴的睡不醒也相继而来。
每每日上三竿，他才会从渔因老师和小萤的对话声中醒来。
今天也是。
他似乎梦到叽叽嘎嘎的骨头抽动声从他的脖子处发出，有一只巨大的章鱼用触手将他缠住。
巨大而致命的环抱将他浑身的骨骼挤压得粉碎。
在一片黑暗的寂寥中的恐惧袭来之前，他率先睁开眼。
略感疲惫地换好衣服起身，推开门后，甲板上是熟悉的身影，让他微微心安
小萤正手握着骨骼长鞭在练习着挥砍与步法。
骨骼在空中发出叽叽嘎嘎的诡异声响，一弦不由得撇撇嘴。
原来是这个声音。
……
许是发现师兄醒了，小萤蹦蹦跳跳地从船头跳到船长室门口。
“师兄，你又睡懒觉……”
渔因也精准地表达自己的嫌弃：
“你这个作息时间也太反人类了，准备上了岸与追兵互相熬鹰是吗？”
一弦在这段时间也算是经受住了多次拷打。
对两人的埋怨不以为意：
“今天是不是将要靠岸了？”
小萤从背后摸出一根望远镜来，这是他上次从某个领主大人手上要来的。
竹制的筒上还包着一层带花纹的皮革，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一弦接过望远镜，向远处一看。
不远处的海岸已经清晰可见，接下来只需要找个码头停靠就行了。
终于，要脱离大海了吗？
一弦摇了摇头，自己还需要一路辗转去波之国，这一路上想必还是要回归大海的。
……
随着船锚轰隆隆坠入海岸，一弦他们靠岸了。
一弦原打算就此购买一辆马车，一行人或是骑马，或是坐车一路穿越火之国，扮做行商掩人耳目。
但无论如何渔因和小萤都想要先在温泉旅馆歇息一夜再走。
一弦也是没有办法，但在此之前他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渔因向船行问着寄售船只的事项，借此又抵押出一大笔钱。
当她提到还剩下七成的物资储备的变卖的时候。
经理却摆摆手拒绝了她。
随即他指了指一旁的酒馆：
“那些运粮食的船队水手，他们或许认识一些愿意买下你物资的船长。”
“在我的船行里是没人要这种货的。”
经理一边说，一边皱着眉招呼人检查着船上的磨损。
……
码头的酒馆内十分嘈杂，一楼散落着几张散桌，当中是服务台。
老板在中间招呼着前来喝酒吃饭的客人。
渔因扔出几块硬币便买到了她想要的情报。
“对，就是那，那个角落处喝酒的老头，他或许愿意买下的你的货。”
一弦随即走向酒馆角落，那个老头虽然背已坨了。
但头发依然乌黑浓密。
只在脸上的皱纹里显出一些苍老。
一弦直接问道：
“您好，我有批补给物资要卖。您有兴趣吗？”
老头抬起眼，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人：
“有多少？”
“还剩三十几箱，里面掺着熏肉和干果，都是好东西。”
老头听完又低下了头：“熏肉？你找别人吧，这批货我吃不下。”
也是要到后来，一弦才知道。
奥姆给他们的都是上等货，平时都是充作军用，在市面上这种补给属实是鸡肋。
哪怕是再慷慨的船长也不会为自己的船队全部购置这样的补给。
一弦有些无奈，他只想快些结束渔因老师的指派。
他补充道：“可以便宜一些。”
说完，老头又抬起了头，狐疑地盯了一眼一弦。
他猛地饮下手里的酒，俯下身，悄悄问道：
“不干净？”
一弦没想到老头这么敏锐，这东西严格来说是有些不干净，顿时苦了脸。
他摇摇头否认道：
“不是，只是着急出手。”
老头自然是没信这后面的话。
他抬眼看向一弦身后的渔因和小萤。
酒馆里很暖和，烧酒被饮下的咕噜声和交杯换盏的声音在临近冬日的寒冷显得格外热闹。
而这三人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稀罕物，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老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继续低声问道：
“你们要赶远路吧？”
一弦点了点头，简单说明了自己将要走陆路向南前往南前往涡之国的假消息。
老头却没有再问为什么不走海上的问题：
“我可以帮你们卖出这批货，以原价，但我有个条件”
“带着我们父子俩去波之国。”
一弦有些抗拒这个提议，他有些担忧陌生人会给自己的行进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但实在挨不过渔因的财迷心态，她无法容忍自己浪费任何一丝赚钱的机会。
在购置好马车之后，队伍中又添上了一只拉货的车。
一弦暗中询问了老者的身份。
这倒是不难，周围的酒鬼有好些个都认识他。
是个造船师，叫舞鹤老头。
他的女儿舞鹤千世在熊之国得罪了大名府的人，已经没有订单很久了。
即便是已经订好的船，买家也匆匆抛下定金逃之夭夭。
于是父女两打算离开这个国家。
一弦觉得自己应该也能应付这些事，便也放下心来。
舞鹤老头带着女儿跟一弦约定完了后天出城的事，便匆匆离开。
……
汤之国的地势起伏不定，温泉旅馆有不少。
渔因潇洒地选中了最贵的一家。
这家店在城镇的边缘，修筑在半山腰上。
天气渐冷，空中已然飘起了雪末。
汤之魂的匾额就立在门上。
一些装饰性的芦苇错落有致地排布在周围。
微暖的气息从温泉处传递到了门口。
“温泉，温泉！”
小萤也跟着渔因兴高采烈起来。
一弦换好了衣服，走出玄关一看。
温泉就在院子内部，他是四方结构，当中有一个凉亭，三两个人在里面坐着，兴致勃勃地呼喊着输赢。
四周散落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暖池。
此刻人还很少，温暖的气息与周围渐渐成型的雪景反差感十足。
池子间用小小的鹅暖石小径铺就，两旁偶尔栽种着一些绿植，一些花朵在上面开放。
红色或黄色的花瓣偶尔随着雪风飘落。
轻轻漂浮在温泉之上，似是也要贪这一池温热。
……
一弦皱了皱眉头：“男女共浴吗？”
但他随即不由得期待起来，一同进来的渔因老师准备了什么样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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