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被云幕遮蔽，家具商把防火的球状风灯点燃，库房变成个密闭的小房间。
神色如常，内心却不住思量当前的处境：敌人气焰嚣张，任何一方都能只手遮天，自己夹在犬牙交错、复杂尖锐的中间地带，随时可能遭受波及，死的不明不白。
被表面的平静笼罩，白牧感到，整座岛正在阴谋的氛围中缓慢腐烂，像插着水仙的绿色泥塘，散发阵阵诡异、污浊的瘴气。
冰雹下了一刻钟，附近的橱窗被各色灯火点亮，不少脸孔趴在窗边向外张望，对灰蒙蒙的冰雨指指点点。
暂时无法回家，白牧被烦闷的思绪纠缠，只好观望墙上悬挂的个人收藏消磨时间。
七、八件兵器似乎是批量生产的装饰品，长剑和镶金带银的马刀俗不可耐，闪亮的血槽和刃锋显然没经过实战。
目光停在一柄通体漆黑、两端束有镀银铁圈的尖头手杖上。
杖身毫无修饰，按动簧扣，抽出来的细剑尚未开刃。剑身笔直，表面的金属纹路像扩散的涟漪，弯折时韧性上佳。
家具商声称，这柄剑是一位好友放在此地，不在出售之列，经过一串果断的加码，最终以十五枚金币的价格成交。
根据战士的传统，优秀的兵刃被认为灌注了匠人的灵性，购买时必须表示尊重，讨价还价会损害主人和武器的精神联系。
白牧虽不像刺客那样忌讳众多，对和性命息息相关的兵刃却也不敢怠慢，只要稍加修整，这柄剑相当适合随身携带。
他作出个匹刺的准备动作，眼前浮现出巡官的形象，剑刃破空的厉啸马上变得冷酷决绝。
熟悉一会手感，白牧把剑收回手杖里。除了艾文提供的情报，他赖以生存的全部、就系在利而脆的金属薄片上。
冰雹渐趋稀疏，短暂白昼也只剩两个小时。白牧离开商店区返回自己家，刚进入二楼小客厅，就给吓了一跳。
一面落地镜子摆在客厅中央，怀特正在边上敲敲打打，戴着单片眼镜仔细查看。白牧见到自己苍白的面孔貌，有点不快地说：“哪来的？就算你良心发现，也送点实用的礼物吧！”
怀特撇他一眼。“可惜不是送给你。信在餐桌上，我早上来时东西已经抬到二楼。‘欢迎携伴侣参加周二晚会’，他们想得挺周到。”
“......又是商盟的混蛋！这么说当时只有艾尔丝汀在家？！我得把屋门装上铁栅栏，现在这样跟睡在野地里有什么区别！”
“算是一种变相威胁吗？不过做工相当不错，能把这么大块的玻璃烧制均匀，已经很不容易。毕竟工匠的工艺水平有限，炉温也有不小差距，精密的光学仪器只能来自‘谧萝城’......”
“她上哪去了？”没见到艾尔丝汀的影子，白牧感到一阵不安。
怀特指指卧室门，耸耸肩说：“就在‘落锁那扇门’后边。”
门果然落了锁，白牧敲了几声没反应，狐疑地加重力度。“搞什么？她没受到什么难为吧？！”
门一下子被拉开，白牧吃惊地后退一步，艾尔丝汀连续旋转了几圈，然后冲他行了个屈膝礼。
“可不是我故意不说......嘿嘿！这身衣服和您简直是绝配！”后面这句话完全是说给一身盛装的艾尔丝汀听，怀特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就差单膝跪地地表达仰慕之情了。
“我看起来怎么样？”
见她穿上丝绒精制的高腰连身裙，白牧只觉目眩神迷。
柔腻的紫色布料、配合莲花状袖口露出来的闪光的小臂，加上令人窒息的美好胸肌，足够令她成为任何舞会的焦点；
一侧裙幅被斜着径直裁开，从腰腹尽头紧紧收窄的“V”字曲线，到下摆不对称的三角形末端，整个人被衬托的挺拔窈窕，傲人身段展露无遗。
白牧嗯啊了好一阵，才勉强挑出点毛病。“带子没系紧，转过来......”
艾尔丝汀不乐意地说：“我背后又没生眼睛，没人帮我嘛！”
“就是！”怀特随身附和，“连个女仆都没有，这过的什么日子！”
白牧心想，整天提心吊胆、吃个早饭都带着武器，自己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不过眼前佳人活色生香的，抱怨的话怎也说不出口。
只为了让艾尔丝汀回归平静安稳的生活，自己也该好好振作，给那些暗地破局的混蛋一点厉害瞧瞧！
“好了。”把带子系紧，少女独有的发香钻入鼻腔，白牧忽然叹口气问，“衣服鞋子都合适吗？”
“不喜欢这种舞鞋，”艾尔丝汀看看厚底平口的皮鞋，“最好是那种前面尖尖的，鞋跟稍高一点的。衣服倒很合身，不会裹得太紧。”
见她哼着不知名的歌，对着镜子拖曳裙裾，白牧若有所思。“白天到阳台去过吗？或者窗口附近？”
艾尔丝汀想想说：“实在闷得无聊，光线不强时到阳台去过两次。”
对方也许是找来几个熟练的裁缝，通过暗中目测，得到了大致尺寸。连自己都不知道弟子的尺码，白牧觉得又惭愧、又可惜。
短短几天，到处布满了监视的眼睛，一旦回绝对方，后果不堪设想。
今晚还得跟石脸谈谈，怎么说也要多问些消息，才有与敌周旋的资本。
打定主意，白牧再和两人谈笑一会。吃完晚饭，等怀特告辞，艾尔丝汀梳洗停当、喝一杯红酒去睡觉，他才进入通往地窖的暗门。
半小时后，脸上带着松口气的神情，白牧总算能安心地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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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城区总能见到跟耗子一样多的乞丐。虽没有嫌贫爱富的毛病，可当几十个眼冒绿光、饥肠辘辘的人一齐涌过来，白牧真有点慌了手脚。
当地领主亲用的财政顾问还鼓吹什么“合理贫困理论”，要是让他见识下现在的场面，准得吓晕过去。
好不容易脱身出来，一拐进盗贼公会所在的巷子，乞丐们自动消失得一个不剩，白牧径直走向泥泞街道的尽头。等他从小酒馆出来，怀里多了一只黑色提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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