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年轻人爽朗的告辞,推着鸡公车赶往远处的麦田。
孙传庭目送两名年轻才俊走远,沉思良久,转身向村落里走去。
鸡鸣狗吠,有儿童在黄泥巷子里玩耍。
一些妇人忙碌着做针线活,每家每户的院子里,能听到一些闲谈嬉笑声,不时的还有纺车‘嗡嗡嗡’的声响。
村口的大榆树下,一名须发皆白的长者,正摇着一把蒲扇,喝一口茶,说几句古今,膝下七八名光屁股的儿童听得津津有味。
“且说当日,太祖皇帝一声喝令,便将那名狗官拿下,质问道:你,可知罪?”
“那狗官分辨说不知罪。”
“太祖皇帝大怒之下,令人从其家中翻出三袋赈灾的小麦种子,斥问道:此为何物?”
“那狗官一时无言以对,早就羞红了逼脸。”
“于是,天下的县衙门口,便又多了一个人皮草包……”
孙传庭暗暗摇头。
心道:‘茅元仪搞的这些小玩意,宣扬的不过是鼓吹太祖皇帝那一套,其实也没有什么新意,大明贪官污吏何其多,就算是太祖爷从棺材里爬出来,估计也是没辙了……’
走进黄泥巷子,闻着淡淡的枣花香气。
听着那些院落中妇孺老人们的闲谈玩笑,孙传庭的心境,反倒开始渐渐平和下来。
他被阉党贬斥河南当县令时,也时常走到那些农家小户去,喝喝茶,看看书,感受感受难得的岁月静好,觉得甚为舒服。
不过,那时候他身上有官袍,百姓人往往畏之如蛇蝎,根本就不敢近前。
“喂,你们听说了没,茅大先生最近出门,据说是去老家相亲去了。”
“胡说,他那么大岁数了,人品又那么好,怎么会没有婆姨?估计是接老婆孩子去了。”
“茅大先生听说是江南人,怪不得那么斯文……”
“怎么,你一个寡妇人家,说起别的男人都要骂上几句,怎么说起茅大先生,你便两眼放光,像一个浪蹄子一般?”
一棵大柳树下,几名妇人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嘻嘻哈哈的谈笑着。
她们看见孙传庭漫步走过来,也只是多看了几眼,便不再理睬,继续谈论着那个所谓的‘茅大先生’,这倒让孙传庭大感意外。
想不到,贼匪头子茅元仪,在当地百姓口中,竟成了‘茅大先生’!
“几位大嫂,忙着呐?”
孙传庭走过去,打一声招呼,便要在一块干净石板上坐下来。
“哼,一看就是个草包!”
一名妇人瞪了孙传庭一眼,气鼓鼓的说道:“你一个大老爷们,既不是教书先生,也不是看病先生,凭什么不去下田干活?”
“就是,一看就不是好人!”
“臭不要脸的,学人家茅大先生,还穿一身长袍……”
孙传庭:“……”
我就!
孙传庭的老脸一阵涨红,忍不住就分辨一句:“怎么,不干活不行?”
“当然不行!”
“是啊,不干活,你吃风拉屁去?”
“哟,看样子是个狗官模样,难道,你是官府派来的奸细?”
“快来人啊,这里有奸细啊~~~”
登时,整个村庄乱套了,那些老人、妇人、以及那些光屁股的儿童,手提棍棒、锄头、扫把之类的家伙,纷纷赶了过来。
一转眼,就将孙传庭团团围住。
“说,你是不是官府派来的奸细?”
“还废话什么啊,先将这厮捆绑起来,让村长他们审问吧!”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此刻,孙传庭这个秀才,才是真正的说不清楚了。
这些老弱妇孺们,根本就不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一根绳子就将他捆绑起来,推推搡搡的先栓到大柳树上,这才打发两名儿童喊村长前来。
孙传庭原本武功不错,练过十几年的拳脚功夫。
可是,面对这些老弱妇孺,他根本就没法下手,只好乖乖的让人绑了起来。
“我不是奸细,我是茅剃头的朋友!”
“还不是奸细?”一名妇人手里捏着针线,顺就就在孙传庭屁股上捅了两针,骂道:“一看你就是个读书人畜生,这架势,这神态,哪里像个好人了?
啊?你说你,哪里像个好人了?”
说着话,又是几针戳下去。
孙传庭哭笑不得。
针戳在屁股上,疼痛倒是能够忍受,可是这般折辱却让他更加恼怒起来。
好你个茅剃头,竟然提前安排好……
不对啊,分明是自己主动搭话,才受这般折辱的,根本与茅元仪那厮无关。
看来,只能说这董志塬上的婆姨,简直太泼辣了。
动不动用针戳人,都不知此地那些汉子们是如何过活的……
正在吵闹间,村长来了。
只见这位村长四十几岁的样子,脸膛黑黝黝的,穿一件对襟汗衫,赤露出两条肌肉遒劲的胳膊,骑着一匹黑亮的高头大马。
却是茅元仪手下的一名‘特种兵’。
“发生什么事了?”
村长放下两个报信的儿童,翻身下马,三两步便来到孙传庭的面前,上下打量几眼,气笑了。
“几位大爷大娘,各位婶婶、嫂子们,弄错了,这位孙先生,乃茅大先生的朋友。”
说着话,‘村长’快步上前,解开孙传庭身上的绳索,连连赔笑道:“本来中午要去拜见孙先生的,可是刚好赶上今日开镰抢收麦子,便没有去成;
看看这些大爷大娘们,把你当成洪承畴派来的奸细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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